“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哎!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
 
    杜丽娘此时,柔肠百转千结非淡淡然“忧怨”二字可尽释情怀,于是唱出口的浓艳春色,听来实有心神俱碎的哀矜,且无处摆脱。一般“袅晴丝春如线”的明丽温润,却与前番“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的伤春寥落早已天上地下两样心思了……
 
    谁听出来这温澹欢愉的底里是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彻骨幽叹?
 
    许多时候,“最——撩——人……”三字一自唱者唇齿间逶迤而出,心中会似顿生迷离醉意,好如杜丽娘的云袖倏尔拂过肩头,无端端三魂被她带走了二魂半去!
 
    这样的情致其实是并无夸饰的。如果曾经在那些炽烈又不失端丽的词藻和曲音间遣心揣摩过,更或者在哪一时亲身坐过台下,隔罗衣云袖不远,迎清眸细影当前……,这一心,再不忘春来的深刻……
 
    曾想过为《牡丹亭》一齣一齣地写些详尽的心得,后终因在反复面对这些精致的文辞时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而忍下心作了罢。今番忽复浅絮三言两语,只因翻出这曲时想到那个曾问我“第一句是唱的“醉人春色似锦’吗?”的人和事……
 
    可不正是么?!
 
    ——醉人春色似锦!
 
    ……
 
    不说这个了,换话题!
 
    这向一直是惦着欠教授的人情的,许了他的“茶篇”拖的真是有些时日了,但因着对茶实没有太多感悟,若依着妙玉的法眼至多也是个解渴的蠢物,所以总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为难。加之厚道的教授也并不肯深催我,我便愈发客气当了福气,明日复明日的捱到今天,真真不好意思,先向教授九十度鞠一躬,致歉!
       
    说实在的,至今为止,对茶最深刻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红楼梦》四十一回“贾宝玉品茶栊翠庵”的章节上。而且真正的注意力还并未放在茶上,倒是对那些盛茶的器物更为上心。比如妙玉奉“老君眉”给贾母的那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小茶盘和那只后来让宝玉做人情送给刘姥姥的成窑五彩小盖盅。至于“宝黛钗妙”四人一处吃“体己茶”的那几只稀世珍品那更是令我垂涎不已。以至从此还落下了个见好看杯子就买的毛病,至今送亲友生日礼物时还都只送杯子,别无花样。
 
    所以,像我这般心性读《红楼》的这一章节正是典型的“买椟还珠”,殊不知要落多少人笑话了去。
   
    既是正经论茶呢,总不免也捎带上说酒的,又或者再搭上些诗文歌赋,大概就更有趣了。这样写写,一则既合了我“不为文而文”的原则,二则也不显得是在敷衍教授 ,正是有话要讲的好!
 
    茶,其实在我们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和生活环境里,地位是极为尊贵的。虽然它远没有酒的历史长远,但两者相较,茶却好似更深得人心。
 
    若按照中国人一贯喜好的以女性情态为事物审美参照的习惯,那么茶就是贞静幽娴的淑女。对它万不可造次。而酒则好比尤物,借着微醺说不准还可在心里斗胆生几分轻狎之意。古人是讲“尤物足以移人”的,酒则又素来首恶便是“移心乱性”,这岂不恰恰坐实了与尤物相类?!
 
    而依我,倒是想替酒打抱不平的,酒品的率真豪迈,热烈尤侠,多俊逸潇洒呀!可惜也正是因这酒性的基因生来太唯美高调,锋芒异现,极易潇洒过头,尺度失衡,遂多不令人待见。
 
    茶就不同了。茶的出身好像是有贵族气质的。只从古往今来对喝茶和吃酒两种人的称谓便可见一斑。爱茶的人多被尊为“茶客”,至多戏谑一声“茶痴”,听听,多斯文客气!到了爱酒便斥以 “酒徒”“酒鬼”这样的衰名,话已十分的不中听了。
 
    佛教则更是自来都扬茶抑酒。推崇“茶禅一味”的深切体悟,还有“赵州茶”的故事参佐,境界已与佛性相依。而酒则被许多佛经明文规定戒忌,更有经文详细陈明酒的“三十六失”之恶。
 
    茶讲究内心的态度和品茗的过程。酒在意当下的心情,一醉方休的快意。
 
    酒在哪儿都喝得,只要情性所致,无处不欢。茶考究明窗净几的晏坐,竹月松风的行吟。追求“千里之外取名泉”的质地。连采茶的那双手,那个人都得不生俗气。
 
    茶在乎品茗客的心智和修为,所以会有“使佳茗而钦非其人,犹汲泉以灌蒿莱,罪莫大焉;有其人而未识其趣,一吸而尽,不暇辨味,俗莫甚焉”这样吝苛的见解。酒则雅俗不羁,王候将相,贩夫走卒都能有“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的淋漓旷达。
 
    酒纵文情诗心。茶涤浊世清明。
 
    最豪迈惊心的诗,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样的气势。酒不至酣,诗不至情;“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是李清照残酒乍醒时一叠而就的不朽篇章。酒不至浓,句不至工。
 
    而茶诗茶赋则多得淡泊隐逸的风骨。雪水,寒烟,残棋,经卷,知己这样的普遍意象只是让人意会出:茶的品茗最终极的目的是追寻灵魂深处淳朴的初心。所以茶通常讲究:“活,甘,清,香”这四要义。好的茶其实不只是一杯简单的饮品,真正懂茶的人之所以极尽全心的追求茶的品质甚至意境,只是想通过这一小盏甘淳浅水与自然万物作最倾心融合,濯尽浊尘而亲净气,除却怠惰而醒神思。
 
    ……
 
    说这许多,无非就是觉着茶和酒都是美好的事物,世事万味尽皆如斯,我都喜欢。所以,我以为尽可都倾心相待。
 
    人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想,喜欢就喝点吧,只是真的别醉……
 
    更有俗话说“人一走,茶就凉”,我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且留一步,趁这茶还热着,喝完,再走吧……
 
 
 
 
 

18/01/2010 08:42 分类: 评论(1) 阅读()
 

一条回应:“清曲香茶淡酒——茶酒论 By Lo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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